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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年代1988钟援朝何秀灵全局

猪的理想大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大哥,你知道深城吗?”“听人说,深城可漂亮了,全是高楼,而且地上都打了地平(水泥路),跑的全都是那种矮矮的四轮小车。”“大哥,湖城有深城那么好看吗?”钟晳颜总是在不经意间引导着大哥按照她的话题往下说。钟援朝回忆了一下子,“我对现在的深城还不是太熟悉,不过从七九年到现在也十年了,变化该是挺大的。万丈高楼平地起,也很正常,那里毕竟是经济特区的中心嘛!”钟晳颜说,“那……湖城美还是深城美?”这个时候,钟打印、钟胜利都竖起了耳朵,只有钟富这个老书记永远觉得老家的田里种上了庄稼之后是最美的。叶蓁知道丫头的心思,“老大,你也给弟弟,妹妹说说嘛!”钟援朝瞥了钟晳颜一眼,“深城代表着现代都市之美,而湖城代表的是江南秀丽之美,风情不同,感受自然也是...

主角:钟援朝何秀灵   更新:2025-07-14 00:4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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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钟援朝何秀灵的其他类型小说《黄金年代1988钟援朝何秀灵全局》,由网络作家“猪的理想大”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大哥,你知道深城吗?”“听人说,深城可漂亮了,全是高楼,而且地上都打了地平(水泥路),跑的全都是那种矮矮的四轮小车。”“大哥,湖城有深城那么好看吗?”钟晳颜总是在不经意间引导着大哥按照她的话题往下说。钟援朝回忆了一下子,“我对现在的深城还不是太熟悉,不过从七九年到现在也十年了,变化该是挺大的。万丈高楼平地起,也很正常,那里毕竟是经济特区的中心嘛!”钟晳颜说,“那……湖城美还是深城美?”这个时候,钟打印、钟胜利都竖起了耳朵,只有钟富这个老书记永远觉得老家的田里种上了庄稼之后是最美的。叶蓁知道丫头的心思,“老大,你也给弟弟,妹妹说说嘛!”钟援朝瞥了钟晳颜一眼,“深城代表着现代都市之美,而湖城代表的是江南秀丽之美,风情不同,感受自然也是...

《黄金年代1988钟援朝何秀灵全局》精彩片段


“大哥,你知道深城吗?”

“听人说,深城可漂亮了,全是高楼,而且地上都打了地平(水泥路),跑的全都是那种矮矮的四轮小车。”

“大哥,湖城有深城那么好看吗?”

钟晳颜总是在不经意间引导着大哥按照她的话题往下说。

钟援朝回忆了一下子,“我对现在的深城还不是太熟悉,不过从七九年到现在也十年了,变化该是挺大的。万丈高楼平地起,也很正常,那里毕竟是经济特区的中心嘛!”

钟晳颜说,“那……湖城美还是深城美?”

这个时候,钟打印、钟胜利都竖起了耳朵,只有钟富这个老书记永远觉得老家的田里种上了庄稼之后是最美的。

叶蓁知道丫头的心思,“老大,你也给弟弟,妹妹说说嘛!”

钟援朝瞥了钟晳颜一眼,“深城代表着现代都市之美,而湖城代表的是江南秀丽之美,风情不同,感受自然也是不同的。”

“如今的深城如同家族中最受宠的儿子,将振兴家族的重任都压在他的身上,资源完全倾斜在他的身上,目的就是以局部的富裕带动全国致富……”

“湖城,当然是比不过的。”

钟援朝三两口把碗里的荷包蛋刨进嘴里时,钟晳颜愤愤地说,“我不信,我就觉得湖城好,我大哥在湖城,湖城就比深城亲一百倍,一千倍。”

臭丫头,这嘴还真是会翻。

钟晳颜说,“等我有机会一定去湖城,把湖城的好处都总结起来,让他们在深城打工的都看看湖城有多漂亮。”

钟晳颜也是讲究战略战术的。

以前想去湖城,母亲不让。

父母是觉得老大在城里站稳了脚跟,儿媳的家庭优越,如果弟弟妹妹找过去的话,总觉得是想靠着儿媳的娘家,这样打麻烦会影响钟援朝跟何秀灵之间的感情。

现在他们俩离了,禁制等于也解除掉。钟晳颜看上去是问大哥,实际上是在看父母的态度。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们肯定能听得明白。

早饭多加两个荷包蛋,鬼灵精的妹妹也就是想让大哥替她说说好话。

钟援朝放下碗筷,“爸、妈,这次回来,主要是想你们了,又遇农忙,顺道回家来干活。”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准备把老二老三带到湖城去!”

哗!

钟晳颜从条凳上蹦了起来,两条麻花辫被惯性的力量带得差点飞过头顶,弹簧人实锤。

兴奋明明写在这丫头的脸上,但是她说,“大哥,你在想什么呢?我和二哥走了,爸妈怎么办,他们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的,你怎么能让我们做这么不孝顺的事情呢?”

“哼哼!”钟富把面汤喝了,冷笑了一声,“你真是孝死我了!”

钟晳颜脸不红心不跳,“爸、妈,反正我是舍不得你们的,不过大哥现在这种情况也需要人照顾。”

“我在家,劳动力没有二哥好……”

这话说着说着,钟打印的脸色就开始不太对劲了,有种不好的预感。

钟晳颜接着说,“我干活干不过二哥,照顾人却是一把好人。”

“所以我就说,二哥在家里孝顺爸妈,我去湖城照顾大哥 。”

“凭什么?”钟打印沉不住气蹦了起来。

“你不孝!”钟晳颜指着钟打印,冷冷冒了三个字。

钟打印的表情就变得不自然,机械化地扭着脖子看了看父亲的脸,紧张地吞咽着口水。

钟晳颜突然又变得幽怨起来,低头叹了口气,“要不还是二哥去吧!”

“我在家照顾爸妈,心里也踏实。二哥跟大哥到了湖城,记得要照顾好大哥,有人欺负大哥,你得出头,别跟上学那个时候一样,怂包一个。”

“何秀灵他们家要是敢跟大哥过不去,你就给她打上去。”

钟打印缩了缩脖子,这种事情真不是他擅长的。

钟打印想了想,看了看平静的大哥,“算了,还是老三去吧,我在家种地,照顾爸妈!”

看看钟晳颜这水平,三两句,就让钟打印没了脾气,乖乖地选择留下来。

老书记换了双烂胶鞋,大热天的还穿外套,收拾收拾准备出门了,看样子没打算阻止钟晳颜。

她得意地朝大哥眨了眨眼。

钟老二想去茅斯(茅房)哭鼻子,摆在眼前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溜走了。

钟援朝看到钟打印可怜巴巴的样子,“放心吧,两个都去。”

刚才还是一副苦瓜脸的钟打印眉梢上扬,原地起飞的样子让钟富也愣了一下。

钟援朝说,“爸,你先等等,别急着出去,我正好跟你们说说,我将来的打算。”

“我跟何秀灵离了婚,在单位上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所以想搞点别的事业,需要人手,老二,老三都要去。”

“等到一切都安顿好了,我再把你们都接过去,也让你们享享清福。”

钟富本来挺生气,可是听到大儿子这话,心里满意,不过表现出来的还是哼叽的不屑样。

“我是大队书记,我要是跟你走了,哪个来主持工作!”

这个年代的村干部,不论从荣誉感和责任感来说都很强,要不怎么还会有村干部想把位子传给儿子的这种家天下的想法呢?

其实在老家也可以搞事业,只不过以钟富铁面无私的性格,不但不会给钟援朝带来任何的帮助,反而会拖后腿。

钟援朝不会告诉钟富,再过不久,他这个书记就到头了,所以不会跟他争辩,到时候把父母接出去就行。

钟富说,“好好的工作你不要,还要想搞什么生意,你这是要挖社会主义墙角?”

钟援朝指着旁边的带拉线的小广播,“每天广播里都在宣传新的政策,你是书记,觉悟要跟上。”

“现在全国上下都在宣扬,以发展经济为主要奔斗目标,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再由这部分人去带动那些贫困的人致富。”

“我为什么不能当那小部分的人呢?”

平常从来不怎么爱争论的老大一句话让这个亲爹哑火,重重地哼了一声,下地干活去了。

一直没吭声的钟胜利也想去湖城,“大哥,那我怎么办?”

钟援朝说,“还有两个月,你就要高考了,你的成绩上个大学没问题,志愿到时候填湖城机电学院吧!”

钟援朝拉着叶蓁的手,“妈,用不了多久,我们一家子就能在一起了。”

全家此时的笑容,就是钟援朝最想去守护的目标。


钟援朝那个狗东西不是说他有办法解决退休教师的问题吗?

陈富荣下班的时候没把事情的后果想得这么严重,然而当他看到这些老师同时出现的时候,他用脚趾头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怎么办?

如果就这么放任下去的话,不用多久,就该上班了,到时候传到厂长那里去,今天下午说不定就要去厂长那里背书!

慌得一批的陈富荣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钟援朝,对对对,找钟援朝来,他应该能把问题给解决了。

一转头,陈富荣居然发现钟援朝就在不远的地方。

三两步冲到钟援朝的面前,一把拉住钟援朝的手,“赶紧的,把人给我弄回去!”

钟援朝一脸憨样,“校长,把什么人弄回去?”

气急败坏的陈富荣指着那边正在聚集的退休老师,“你瞎?你看不到退休老师都出来了吗?他们这是准备去找厂长,这事情要真闹到厂长那里去,你说说怎么收场?”

钟援朝的目光扫了那些退休老师一眼,神色轻松地说,“退休老师出来逛逛,一起搞搞活动,也挺正常的,校长,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

“再说了,是厂里欠他们工资,又不是你欠的,相信老师们的觉悟应该能够理解你的难处,不会跟你过不去的!”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在管控上的不利会直接影响陈富荣的领导形象,他还没到退休的年纪,还有朝上走一走的空间。

现在这种时候,是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的。

陈富荣抓住钟援朝的手就像把铁钳子似的,“钟援朝,你上午拍着胸口跟我说,退休老师的工资你能解决!”

钟援朝说,“你不是没批准吗?再说了,就算批准了,经销部不也没钱铺货吗?”

好家伙!原来你在这个地方等着我呢?

上午只是要房间,到了下午居然还要钱。

“没钱,有钱的话,还不给老师们发工资?”陈富荣的牙都快咬碎了。

这个时候,谢老师朝钟援朝这边看了过来,钟援朝顺势就朝她招手,“谢老师,你们在呢?”

陈富荣眼前一花,本来就够紧张了,钟援朝还把人给引过来,当即血液下行,有种拔腿就逃的冲动。

谢老师朝周围的老师一招呼,所有的退休老师都朝钟援朝看了过去,然后,他们的注意力就被紧张的陈富荣给吸引到了,一行人朝陈富荣走来。

陈富荣的胳肢窝当中一阵激痒,紧接着就出了汗,这是生理现象,尴尬紧张甚至兴奋的时候都会出现的一种情况。

陈富荣在心里骂娘,钟援朝这个狗东西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下完了,今天要被堵在这个地方了。

陈富荣看到钟援朝表情轻松的样子,瞬间明白,他这是被钟援朝给坑了……

陈富荣的嗓子眼发抖,腮帮子鼓鼓的,整个人就像一根被绷得快要断的弦。

特殊体制之下的工作环境造就了这帮人办事喜欢拖沓的习惯,如果不施压,钟援朝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前期准备工作做完呢!

一群老师把他们围住的时候,陈富荣都湿了。

陈援朝笑眯眯地看着这些退休老师们,“谢老师,洪老师,你们都在啊!”

“来得正好,也省得我挨家挨户去找你们了。”

“校长有好消息告诉你们!”

陈富荣的脖子就像年久没上油的轴,转得缓慢,幅度也小,瞅了钟朝朝一眼,牙关子撞击着,不知道是在磨牙想把钟援朝给吃了。

还是因为他太紧张所产生的反应。

钟援朝见自己的施压力度差不多,马上岔开道:“对了,我是钟援朝,以前在厂里工作,现在调到学校负责退休办,专门替老师们解决问题。”

“对了,正好校长也想出了办法解决大家的问题。”

钟援朝看了陈富荣一眼,然后说,“我们有信心,下个月月初就能把退休工资给大家发上一部分,然后陆续把退休工资给大家补足了!”

退休的教职员工们交头接耳的声音当中能听到一点激动的味道。

拖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要解决了吗?不过他们还是不太相信的样子。

钟援朝瞅着陈富荣,“校长,你说对不对?”

陈富荣现在能怎么办?钟援朝这个时候说他陈富荣是个傻子,他都得点头。

陈富荣重重地点头,“是的,正好趁着今天大家都在,我在这里也表个态,对于大家的退休工资迟迟没有发放的问题,我们已经有了应对措施,并且,由新来的退休办主任钟援朝同志全权负责。”

“在这里,我也要跟大家说一声不好意思,都是奉献了一辈子的同志,临到了退休,还受这样的苦,都是我们的问题……”

既然都要表态了,那就把姿态再放低一点,话再说好听一点。

钟援朝心里嘀咕,老陈也是个识时务的人呐!

谢老师和洪老师她们心里其实很害怕,万一被上面知道他们有闹事的可能,影响就是家里的人。

本来还抱有怀疑的态度,来到这里的时候心里也没底,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件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谢老师和洪老师不管陈校长的话说得有多漂亮,她们真正感激的人也只有一个,那就是钟援朝。

“行了,大家都散了吧,年纪都大了,经常往学校跑也不方便。”

钟援朝说,“以后我挨家挨户地上门,减轻大家的负担。”

众人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散去之后,陈富荣的汗珠子滚了下来,钟援朝笑眯眯地看着陈富荣,“校长,你刚才可答应我了。”

“答应什么了?”

“谢老师……”

钟援朝吆喝了一声,陈富荣当即拉着钟援朝的手,“答应了,答应了……”

谢老师回头看过来时,钟援朝说:“记得你答应要帮我的哟!”

谢老师笑呵呵地答应着。

钟援朝也没跟陈富荣客气,“铺货的钱,我不要太多,你给我两千块,如果两个月内,解决不了所有退休教职员工的工资,你就把我交出去。”

当即立了军令状,钟援朝却朝反方向走,陈富荣大叫,“你不回去上班?”

钟援朝摇摇头,“办公室里可没有解决退休工资的东西,我得回去准备好饵料,撒窝子!”

陈富荣咬咬牙,明明恨死钟援朝了,不过又忍不住地笑了笑,关键是,他真的相信钟援朝能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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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如果你们看到“赵明周良安高阳”这样的名字,请不要冷笑,也不要说抄袭,因为这就是老猪的风格,是的,我来了,带着新书,那些喊着要给我打赏的,机会来了,千万别手软!


何秀灵今天穿的泡泡袖的衬衣和一条还很少见的牛仔裤。

这种穿着打扮,可以很容易地把她和别的女人区分开来。

这些可都是港城那边最时髦的穿着了,一般都只出现在电视上和海报上。

何秀灵的颜值加身材再配上这一身打扮,自然会引来许多目光。

只不过何秀灵的匆忙及黑脸所带来的气场,让人在心里也会感叹,何秀灵今天的心情很不好。

就算在班上揍了学生,何秀灵依旧没有出得了气。

她不能接受钟援朝在她的面前各种晃。

她也不能接受钟援朝如同野蛮生长般的名声。

总之,钟援朝就是不能过得好。

至少,不能过得比我好……何秀灵内心是咬牙切齿的,她想,一个在厂里都混不开的傻子怎么一到学校,就像如鱼得水,他凭什么?他不配!

何秀灵并不知道,在钟援朝的世界里,他的上一世,转折点也正是出现在学校,在那里,他将一步步地迎来自己的荣光。

然而这一次,他换了一种活法,这种人活法叫做及时止损。

这些是何秀灵无法理解的,她现在只想让钟援朝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进门,母亲胡敏正把饭菜端上桌,不务正业的何俊杰在硬绑绑的凉椅上脚放在木质茶几上盯着那台带着少许雪花,换台需要拧的黑白电视。

何秀灵气呼呼地往椅子上一坐,整个人就像一个快要爆炸的煤气罐子。

何秀灵从小到大受了委屈的时候,就会找一个显眼的位子坐下来,不说话,然后将生气的动作加细节不断放大,以一些语气助词,类似于“哼”、“唉”这类的来吸引旁人的注意。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问她发生什么事,她还会嘴硬地说“没什么!”

今天,她也是这么做的。

可是,胡敏和何俊杰根本就不吃她这一套。

最让人气愤的是,母子俩明明已经知道她在为什么事情而生气,这个时候不是应该顺口关心一句吗?

然而他们不闻不问,反倒是把她当成一个透明的。

比如胡敏这个时候就很特别,她走到何秀灵的面前,女儿就在眼皮子底下,她的目光就从女儿的头顶飘了过去,对那个看电视抖腿的何俊杰说,“这都下班时间了,你爸怎么还不回来。”

何秀灵:……

一个在家屁事都不做的东西,他怎么会知道单位上的事?何秀灵心叫,你就算要问我爸的事,也该问我吧?

然而母子的对话,就直接把何秀灵给忽略了。

这时,何贵进家门,脸色不错,看来是有好事。胡敏迎上去,看了看丈夫的脸色,“看起来今天有喜事哟,赶快去洗手,吃饭了!”

“哼!”何秀灵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把刚才就操着的手再重新操一次,加大身体的动作来吸引何贵的注意力。

何贵进了厕所,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尴尬了……

一家人坐在桌前准备吃饭,唯独何秀灵还坐在那里发呆,愣是没人来叫她一声。

但凡有人喊她一句,她也会屁颠颠地过去把饭吃了……至少何秀灵现在是这么想的。

何贵吃了两口,这才喊,“你不过来吃饭要做什么?”

“不吃!”何秀灵嘴硬地说。

胡敏冷冷地说,“你管她做什么?一进家门,就甩张脸,跟谁欠她似的,不吃算了。”

何秀灵人傻了,但现在骑虎难下,有点后悔刚才的嘴硬,但是现在也不能不要脸地去吃饭。

又吃了两口,何贵才说,“有什么事就过来边吃边说。”

何秀灵有了台阶,这次很珍惜,虽然扭捏,不过还是三两步地来到餐桌面前坐了下来。

家里的饭菜都成了标配,比如有炒的罐头午餐肉,还有厂里分的一些猪蹄和骨头之类的,这些都加工所剩的“下脚料”,厂里的领导能分一些好的,下面的工人也可以用很便宜的价格买回家。

这就是罐头厂的小福利,很惹人羡慕的。

但是一直吃这些东西的何秀灵早就腻了,加上今天碰到的事情,她是真的没什么胃口。

何贵知道女儿的性格,要哄,要追问,虽然嫁了人,依旧是他的女儿。

何贵夹了颗豆子放进嘴里,瞅了何秀灵一眼,“出什么事了?”

何秀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们真的就不管管钟援朝吗?”

“钟援朝?”何贵斜着眼想了想,钟援朝在学校里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他怎么了?”

何秀灵气得咬牙,“他在学校搞了个经销部,弄得乌烟瘴气的……”

何秀灵如同倒豆子一样把钟援朝这几天搞出来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当然也包括林新河胡说八道的那番话。

比如“钟援朝搞经销部这个主意,是他老丈人在背后指点”。

何贵很能沉得住气,不过越往下听,脸色也就越难看。

钟援朝搞经销部,那是他自己的事,性质不论,但跟何贵一旦扯上关系,厂长怎么想?

厂长会不会觉得钟援朝和何秀灵离婚,只不过是他何贵在背后搞出的一场苦肉计,想瞒天过海。

等到何贵坐上副厂长,等两年,厂长一退休,是不是就拿何贵他们这一家子没有什么办法了?

何贵的眼皮开始狂跳。

何贵本来挺阳光的心情在这一刻也变得阴沉。

今天上午开会的时候,大家都还在议论关于他要提副厂长的这件事情。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就这么传到厂长耳朵里,假如厂长也真的这么想的话,事情就严重了。

不对……不是假如,厂长一定会这么想的。

砰!

何贵重重地把碗往桌上一砸,走到窗户边,背着手朝窗外看去,牙关子咬着咕咕地响,腮帮子也鼓胀着。

下午要第一时间跟厂长汇报这件事。

不对,不能等到下午,现在就要去。在这件事情上,宜早不宜迟。

如果不尽快跟厂长解释清楚的话,产生了误会,受伤的就是自己。

何贵重重地摔门出去,奔着厂长家就去了。

……

钱志斌刚刚吃过午饭,正为上面要下来调研的事而高兴着,妻子开门迎进何贵时,他一点都不奇怪。

毕竟上午开会才宣布的好消息,中午抽时间来表表忠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何贵脸色沉闷,“厂长,钟援朝在学校搞了个经销部,这可是严重违纪,我刚刚接到消息,马上就过来了,这件事情一定得严肃处理。”

钱志斌并没有变脸,而是笑眯眯地打量了何贵半天,这才拍了拍何贵的肩,“都是自己的同志,我相信你。”


钱志斌为了表达对何贵的信任,特地又加上了一句,“这种小事,你还专门跑一趟,犯不着。”

有的人在听到这话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原来领导早就拿我当自己人。

所以在接下来的工作当中,就会习惯性地认为领导相信自己,不请示不汇报,自己拿主意……

如果真这么做了,就会离完蛋不远了。

这种话,钱志斌可以说,这是笼络人心的标准话术!

这话,何贵不敢听,“我也是个老油条,我懂你!”

走流程,钱志斌要对钟援朝的这种行为进行一个点评的。

钱志斌迟迟不开口。

何贵就着急地问,“厂长,这件事情怎么处理?”

“处理什么?”钱志斌装傻地问了一句,不过又不能把傻装到底,“哦,对了,你说经销部这事是吧?”

“是这样,援朝呢刚过去,接手了退休办,也是为了解决一些实际存在的问题。”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嘛,我们也必要一杆子打死。”

“至少在出发点上,钟援朝同志还是非常正直的。”

嗯?何贵突然就迷惑了,厂长不是应该暴跳如雷吗?为什么在态度上有这么大的反差?

这就是何贵只是一个分厂长,而钱志斌是厂长的原因,两人在水平上还是有差距的。

还记得乒乓球赛上,钟援朝胜了钱志斌,当场,钱志斌就笑眯眯地表示,“大家要向援朝同志学习,敢打必胜,不要畏首畏尾的,靠双手赢来的胜利,光荣!”

当时钱志斌是真的没黑一下脸的,下来之后他也没有马上收拾钟援朝,而是等一个合理的机会 ,一直等到钟援朝的手受伤,养伤的后期才以钟援朝的手伤不再适合担任基层领导,将他放到了学校里去。

说到城府,何贵还差一大截。

何贵虽然不理解钱志斌在态度上暧昧的原因,但是本着表态的原则,站队站得十分的坚决。

“厂长,这件事情如果不严肃处理的话,以后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这么搞,巧立明目,中饱私囊?”

“厂里现在正处在非常时期,工作组马上就要来了,我们现在就是应该抓一抓典型,严厉地整顿作风。”

何贵也带着表演的成分在当中,属于大力出奇迹的那一类。

他负责大力地表忠心,让钱志斌觉得他忠勇何佳,目的也达到了。

果然,钱志斌对何贵的态度还是非常满意的,轻描淡写地提点,“正是因为工作组要来了,我们更应该专注于对待工作组。”

“老何啊,雷霆手段不一定是惩罚,怀柔也不一定是人情。”

何贵细细地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

钱志斌拍了拍他的肩膀,马上转移话题,“过几天,海城芭蕾舞团的演出队就要过来了,后勤那边,你得盯着点,搞好接待。”

何贵不好意思地说,“这个不在我的工作范围!”

他倒不是推责任,而是插手别人的工作,会招人恨的。

钱志斌打了个哈哈,“早晚都是你负责的,早几天我想也不会有人有意见的。”

何贵的喉头迅速滚动了一下子,“厂长,我会主动跟老刘那边沟通的,确保演出工作顺利进行。”

钱志斌满地点点头,心想,这次的工作组就是省里和市里为了罐头厂下一步的工作而来。

带来解决方案,也带来新希望。

工作组的牵头人正是刚刚上任的副市长,主管财政、金融、教育……

钱志斌打听到这位副市长是海城人,是一个很有腔调的老海城。

所以趁着建厂周年庆,邀请海城芭蕾舞团过来演出,是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

品质、高雅!

钱志斌笑着送何贵出了家门。

何贵一路上还在想为什么工作组要来,反倒不处理钟援朝了?

走着走着,何贵的神色一凝,卧草……

哪是不处理?是嫌事情不够大,等到工作组下来的时候,如果知道这件事情的话,再处理就不是什么小打小闹了。

“钱志斌这是要弄死钟援朝啊!”

何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庆幸着女儿跟钟援朝离婚的事情。

钟援朝这次搞不好会直接滚蛋的!

……

钟援朝中午吃过饭之后,正在为下一步的计划做打算,比如打蛋器这东西太小。

如果手工的冰淇淋要大量生产的话,搅拌器还得再大一些。

又比如在家里搞这些东西不符合卫生标准。

是不是应该在学校里搞个小作坊出来?

这些要处理的实际问题,钟援朝都将它们写在了工作笔记本上。

李东来蹑手蹑脚地进了门。

“你怎么跟做贼似的?”钟援朝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

李东来说,“我妈让我跟你混的时候要避嫌,不能让厂里那些当官的看到,不然会影响我的前途。”

钟援朝哼哼道:“这下好了,你要是以后混不出来,你妈就把责任全都推我头上。”

李东来嘿嘿一笑,“对了,上午生意怎么样?”

钟援朝摇了摇头,“不怎么样,才卖了二百多块……”

李东来听到不怎么样的时候,还在想,理该如此。可是在听到销售额的时候,下巴像脱臼了一样,吊在那里。

“二……二百多块,还不怎么样?”

李东来惊叫,“哥,你这是要发财了啊!”

钟援朝笑了笑,“能赚什么钱?也就是能把几个退休教职工的工资给解决了。”

“唉,进货的事情倒也简单,主要还是产能上不来,靠这么个搅拌器,干不了大事。”

李东来一口接过去,“这有什么难的,弄台大电机,搞个大搅拌器,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厂里报废的那些电机,都好好的,随便弄两台就够用了,画几张图,去旁边厂里找车工加工一下不就搞定了吗?”

钟援朝看着李东来,“既然这么简单,这事就交给你去做吧!”

“我……”李东来的脸都皱一起了,“哥,你是不是就在等我呢?”

钟援朝点点头,“不白做,事成了,给你发钱!”

有钱?那没怨言了,李东来还表现得非常极积和主动,“哥,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钟援朝说,“看看能不能搞两台报废的压缩机,整个大冰柜出来。”

“小事一桩,我去搞!”

其实工具什么的,钟援朝都知道怎么弄,但是他没直接说出来,主要还是希望李东来动动脑子。

钟援朝只负责引导,这样就可以确保李东来后期成长性。

搞事业,最缺的是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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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谢谢南宫绝语、黎明杀机两位兄弟的打赏。


早上打的牛奶晚上和鸡蛋继续做成冰淇淋。

除此之外,钟援朝还用牛奶做了些炼乳。

这东西,做的方法极其简单,就是在牛奶当中加上糖,然后开火熬制,直到成糊状粘勺不落的状态,放凉就可以装罐了。

李东来尝了一口,甜得发腻,却让人喜欢得不行,“哥,真好吃,不过就这么吃,有点腻。”

钟援朝说,“用来沾油条,沾糯米团子的……”

李东来兴奋地说,“能不能给我?”

“这又不是给你准备的!”

钟援朝想到老太太的口味,今天已经放了足够的糖,她还是觉得不够甜,应该很喜欢甜食。

所以炼乳是给邱婧一准备的。

……

李东来第二天把冻好的冰淇淋给钟援朝送了过来,让他吃的时候,李东来忍不住夹了夹屁股。

“哥,能不能不吃?”

钟援朝问,“你就不想当一个品德高尚的人了吗?”

李东来被架得高高的,硬着头皮又吃了几个球,这次不用钟援朝提醒他,就抓了一把草纸去上班。

就算李东来今天要全部吃下去,钟援朝也不可能让他独享。

钟援朝带着饭盒去了学校,直奔校长办公室。

陈富荣已经等钟援朝两天时间了,这小子到学校这两天就搞风搞雨。

身为校长,陈富荣总还是希望钟援朝给他个交代的。可是钟援朝不现身,分明没把他这个当校长的放在眼里。

陈富荣正在为这件事情生气的时候,钟援朝敲门进来,他马上就阴阳怪气地说,“大忙人钟主任终于舍得来我这里了?”

“钟主任,那天退休老师聚在一起,你不打算给我个交代?”

“有组织无纪律,你都要挟到我头上来了?”

“我看你是要翻天哦!”

陈富荣在实际工作当中,其实已经妥协,但是仔细想想钟援朝干的这些事情,分明就是拿着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去干的。

这口气还不太顺!

啪!

钟援朝把饭盒往桌子上一放,“光有门面不行,光有学校的资金支持也不行,进的小零食到处都有,学生凭什么要在经销部来买呢?”

“所以我还得做一些外面没有的东西!”

打开饭盒,钟援朝用勺子给校长刮了一个球,“校长,你尝尝!”

“不吃,不吃……”

一般上点年纪的人,有家长架子,所以他们大多不会屑去干那些和小孩子一样的事情,这样会觉得丢面子。

所以钟援朝给校长吃这种小东西的时候,陈富荣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自己堂堂一个校长,怎么能做这种有损形象和威严的事情呢?

“嗯……好吃,这是你做的?真好吃……”

果然,任何人都逃不过真香定律。

吃完一个球,陈富荣还不好意思要第二个,不过钟援朝又主动给他添了一个球。

多给他吃几个也好,毕竟不能光靠李东来一个人做实验。

“我昨天去退休教职工家走访了一下!”钟援朝趁着陈富荣吃得正起劲时汇报工作,“家里有困难的不在少数,所以经销部得赶紧拉起来。”

“校长答应的资金,你看……”

陈富荣从抽屉当中拿出个牛皮信封来,“这是财务上挪的一千块钱,学校方面也就只能给这么多支持了。”

一千块?

进货的话应该是够了,等到回了本之后,再进货……

钟援朝也没着急着走,“校长,钱我是收了,这钱的性质是什么叫?算学校借我的,还是算学校在经销部入的股呢?”

陈富荣愣了一下,“钟主任,你这是空手套白狼,门面是学校的,资金是学校的,说句不好听的,连你都是学校的,怎么?挣的钱还要进你的腰包?”

钟援朝说,“那你吃的这个冰淇淋,我就不做了,经销部能不能搞出来,再看吧,反正退休教职工的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就这么拖着吧!”

陈富荣眼珠子发直,“钟援朝,你这是要给我撂挑子?”

“你忘记你给我拍着胸口保证的事情了?”

钟援朝神色如常地说,“我可以说话不算数的!”

“你……”陈富荣上头,开始大口喘气。

生气归生气,但也得在心中权衡利弊。

就钟援朝搞出来的这个东西而言,一定很受欢迎,能不能完全解决教职工退休待遇问题还不好说,但总的来说是有希望的,比坐以待毙强得多。

陈富荣叉着腰,气呼呼地端着碗,大口吃了两口冰淇淋,“那你说,这个钱,算什么性质?”

做大事的人,讲究方法和节奏。

陈富荣现在就被钟援朝牵着鼻子走,先有许之以利,然后再打破幻想。

谋事者,先谋人。

钟援朝说,“两种方式:一,钱算学校借经销部的,经销部除每月付一部分教职员工的退休工资外,须偿还一部分借款。盈利归经销部所有。”

“二,钱算学校投资经销部,占一部分股分,除了付教职员工的退休工资之外,学校还能享受一部分分红。”

陈富荣一开始思考问题的时候,就会不说话,手边有吃的,他停不下来,一勺子接一勺子地吃个没完。

钟援朝的这几点提议当中值得注意的是,他一直强调学校和教职工能得到什么,无形当中省略掉了他自己能获得什么。

这样的用意在于,陈富荣会一直计算学校的得失,忽略掉钟援朝的得失,一下子就没了矛盾。

两种选择一对比,显然是第二种优于第一种。

陈富荣拍板道:“我选第二种,能占几成……你说的那个股份呢?”

钟援朝说,“七成!”

“学校出了门面,出了资金, 而我,只有人工和技术,三成用于成本,我自己赚不了什么。”

钟援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主要是为爱发电!”

陈富荣被三七开的七深深地吸引住了。

然而他并不知道,经销部将来的货源都掌握在钟援朝的手里,他不但要得三成利,经销部运营的一部分的成本也是钟援朝的利润。钟援朝拿学校当跳板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

这一刻,钟援朝的心才真正踏实下来。

“校长,你肚子有没有难受?”

陈富荣摇摇头,“没有啊?”

钟援朝又问,“有没有咕咕地响或者是拉稀的冲动。”

陈富荣皱了皱眉头,这个钟援朝脑子坏掉了?问些什么问题?不过陈富荣脑子一转,诧道:“钟援朝,你良心被狗吃了?”

“我这么信任你,你拿我当小白鼠?”陈富荣炸了锅。

钟援朝抱着已经被吃光的饭盒,急匆匆地离开了校长的办公室。


“援朝!”

“援朝,你醒醒……”

“援朝,你这么拖下去,有什么意思……”

钟援朝正处在一阵思维错乱当中,头晕脑胀的……难道这是喝多了之后的反应?

不过钟援朝很快又清醒过来,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这里是一个破旧的办公区域,环境昏暗,身旁的女人是那么熟悉且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朝夕相处许多年,再熟悉不过。

陌生,是因为明明她应该满布皱纹的脸,为什么此时如同返老还童了一般?

为什么?

钟援朝有点懵,看了看他正拉着女人小臂的手,再看看自己那只打着纸壳子夹板和绷带的手……

这里不是高大上的餐厅,也不是升迁后庆功宴,更没有嘴上说着“钟局,你随意,我干了”这类拿着酒杯过来敬酒的下属。

这里是……民政局!

墙上写着“结婚莫冲动,离婚须三思”的标语。

另一边,还有一条“计划生育,是我国的基本国策……晚婚、晚育、少生、优生……”

钟援朝拼命地摇了摇头,二胎已经全面开放了,老龄化、无子化的大趋势之下,开放全胎迫在眉睫,怎么还会在这里看到“少生、优生”这类的标语?

结合眼前的人和环境,还有受伤的自己,“一把年纪”的钟援朝也不得不接受重生的事实。

为什么不重生在十八岁呢?

为什么偏偏要选在这一天呢?

钟援朝想,也许人生当中最大的遗憾,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的吧?

老天爷大概是想让我重新选择一次……钟援朝心中嘀咕了一句。

“援朝,我们不是在家说好的吗?”

“和平分手,再也不耽误对方,都到这里了,你不会想要反悔吧?”

眼前的女人再次让钟援朝认清现实,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一次是他离离婚最近的一次。

钟援朝是退伍军人,刚恢复高考时,原本可以凭推荐去上大学,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所以去了部队。

立功、提干、转业,分到湖城罐头厂基层搞管理。

湖城罐头厂,响铛铛的国营单位,搞出口挣外汇。他在厂车间里当一名副主任,让人眼红羡慕,也让女性爱慕、追捧。

钟援朝的老婆是厂办学校的一名语文老师,他的岳父是罐头厂的分厂长。

老国营厂的惯例,工人配工人,女工想找干部,干部的女儿要嫁干部,或者要嫁一个潜力无穷的年轻小伙。

钟援朝符合所有的标准,于是他就成了众人争抢的小伙子。

八十年代,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笔笔皆是,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抱着“都一样”,“将就将就”,“忍一忍”就过了的态度,一过就是几十年。

钟援朝上辈子大概就是这样过来的。

当然,他的婚姻和事业也在88年时遭遇到了最大的危机。

受伤调养!

工作调动!

离婚危机!

所有的困难在这一年同时压在了钟援朝的身上,一般人早就崩溃了,可是由于家庭教育,由于自己的军旅生涯,让钟援朝成就了一副不服输、不认命的性格。

那一年,钟援朝的选择挽留、隐忍、厚积薄发……努力地让妻子觉得自己嫁了个好丈夫。

让那些在事业上打击自己的人咬牙切齿。

把生活过成了别人羡慕的样子。

钟援朝也经常反思,这样的选择真的对吗?

也许对,但并不快乐。

是梦也好,或是重生也罢,既然有了这次机会,那么就怎么爽,怎么来吧!

钟援朝放开了拉着女人小臂的手,看了看穿着小翻领花棉布衬衣的工作人员,“同志,给我们办吧!”

“真的不再想想了!”

钟援朝摇摇头,“我已经想了一辈子,早就已经想通了!”

女人显然没想到钟援朝突然就放了手,还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就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显然,她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天下之人熙熙皆为利来,天下之人攘攘皆为利往……

婚姻有时也是如此。

工作人员也许是看钟援朝的样子可怜,手上还缠着绷带,同情地问,“何秀灵同志,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你看看你丈夫的手还缠着绷带呢!”

钟援朝知道工作人员是好意,可是现在说这些话确实不太合适。

何秀灵一肚子委屈的样子,她从来都是这样,只要一瘪嘴,眼睛里就像有泪水在打转,让人觉得她可怜。

其实钟援朝这个时候只要再求何秀灵两句,离婚这事就不了了之,再之后,离婚的机会也就不再会出现了!

然而当着工作人员和何秀灵的面,钟援朝开始拆绷带,然后活动了一下肿胀的手,“我的手早就好了,是因为装可怜,才一直缠着,同志,没关系的,给我们办吧!”

钟援朝这么坦白让何秀灵意外,他这是想通了?还是迫不及待地想离婚?

人就是这样,主被动关系一旦发生变化时,心理也会发生微妙的变化。

钟援朝大大方地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然后把笔递给了还在愣神的何秀灵。

何秀灵的笔尖快要落在纸上的时候,居然停顿了那么三秒钟的时间。

这一个小小的细节,居然让钟援朝有种莫名的爽感。

两人走出大厅,工作人员还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这两人奇怪了,来的时候,男的不想离。真到离的时候,女的又犹豫了,呵……呵呵!”

“援朝!”

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何秀灵叫住钟援朝,“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钟援朝摇了摇头,“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何秀灵原本以为钟援朝会时时让着自己,顺从自己,就算离了,也还有情分在当中。

可是,钟援朝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何秀灵还有点不太适应。

何秀灵磨了磨牙,说,“我希望我们的关系到今天就结束!”

“以后,你别来我家!”

“也别以什么再追求的方式想着重新挽留我,想着复婚!”

“别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

“援朝……你保重吧!”

大概是对钟援朝坦然的态度的一种报复,何秀灵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还有一种快意。

但是,何秀灵突然发现,钟援朝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她期待的落寞、伤感……甚至连一丝不甘的神色都没有。

钟援朝的表情是轻松惬意的,“秀灵,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出息了,你千万别来找我复婚好吗?”

何秀灵脸色沉了下去,“哪个狗曰的才来找你复婚!”

钟援朝还是不太放心,“你发誓,你要是来的话,你全家……”

何秀灵不等钟援朝开口,大叫,“我何秀灵要是来找你复婚,全家死绝!”

呼……钟援朝长长地舒一口气,看着何秀灵的背景,大声喊,“秀灵!”

何秀灵愣在当场,只听身后的钟援朝大叫,“别走好吗?”

何秀灵的嘴角上扬,不是窃喜而是得意,男人的不舍就是女人得意的本钱,她要大声地拒绝。

只是没想到钟援朝接着补了一句,“别走,用跑的,跑起来……”

何秀灵:……


1988年5月20日,星期五,忌领证……

可能是有的人领了证,会后悔吧!

这一天对很久以前的钟援朝来说,印象深刻,他在这一天挽回了婚姻,事业触底反弹,升迁之路平坦,过成了别人羡慕的样子。

而这一次,钟援朝放弃自己的婚姻,换一条路走,要过成自己羡慕的样子。

湖城缺罐头厂,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在经历过城市巨变之后,钟援朝还没办法对满厂花衬衫,麻花辫的姑娘适应,看着那些长头发舍不得剪顶在头上像一坨牛粪的男人们也觉得怪怪的。

那些骑着二八大杠的人在秀着优越感。

工厂的员工们迈着自信的步伐,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无忧无虑的样子,已经是钟援朝好多年都没见识过的画面。

对了,倒有些像三十年后的朝鲜。

不过好在他是经历过这个年代的人。

八十年代末浓重的年代气息很快充斥在钟朝阳的脑海当中。

走进厂区,去往办公楼,来到组织人事这边拿到自己的调令。

人事这边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姓许,都是老熟人,对钟援朝的遭遇有点同情。

原本一个大好青年,来到国营厂,读过高中,又参军立过功,前途该是一片光明的,可为什么就不会来事呢?

凡事都跟领导对着干,不整你,整谁?

许科长心中在嘀咕着,然后递了张表格给钟援朝。

“小钟,这张表你填填,然后拿着调令去学校报到就行了!”

这是张个人情况登记表,其余的和之前填的都一样,只不过婚姻状况这一栏,钟援朝写下了“离异”两个字。

许科长看了一眼,“离了?”

这本来是他的心理活动,没想到嘴快,先说了出来,所以还有点后悔和尴尬的样子。

钟援朝倒是表情轻松把该填的都填了,“今天上午刚办的。”

作为人之常情,这个时候肯定是要安慰几句的,要不然空气突然凝固,大家脸面上都过不去。

“小钟,不是我说你,你这个性格要改改,别那么固执!”

“这是国营厂,一个讲人情世故的地方,条条框框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你说说,你这么冲动做什么?”

“低个头,认过错,忍上几年,凭你的资历,不说当厂长,当个科长问题还是不大的嘛!”

“这下子把你弄去学校,厂办学校工资福利差厂里一大截,老师的退休工资都发不出来了,你还申请去当老师呢?”

上辈子,钟援朝命运改变正是从当老师开始的。

先当副课老师,然后读夜大,一次偶然机会,借调到教科所,然后正式调动,就这么一直走了下去……

但这一次,钟援朝显得不打算走这条路。

他朝许科长笑了笑,“谢谢关心,许科长,我这手还没好利索,恐怕还得等上几天才能去学校报到。”

许科长叹了口气,“学校那边我会找招呼的,你放心休息。”

手断了又不是舌头断了,还能影响得了上课!许科长心里嘀咕,不过他也明白,钟援朝事业上受到打压,婚姻亮了红灯,这是迎来了生活的巨变。情绪低落,不愿意见人,也是应该的。

当然,这都是许科长的脑补。

钟援朝真正要做的,是用这几天时间去看一看自己很多年都没有见到的父母,他们……还好吗?

从湖城回老家,大概需要三天时间。

钟援朝现在的经济条件不足以支撑自己坐飞机,更何况,他这个级别坐飞机还得打申请,审批各方面的还需要时间。

飞机这种交通工具真正对百姓全面开放,还是在九二年年底的时候。

火车票是那种不到二指宽的硬纸壳做成的,车是绿皮车厢。

随处可见见有人扛着麻袋,手里拿着扁担前来湖城务工的人。

相反,往川内方向去的人并不多。

过蓉都,进阳城,下了火车,再坐公共汽车回县城再转一趟公共汽车,就到了区里。

现在的区和二十年后的那些区有着的本质的区别。

到后来,老家的这个区,叫坐镇!属乡镇一级。

从区里到公社要走六里地,从公社到大队再走六里,大队进村,还有二里地。

钟援朝越走越兴奋,满头大汗的脸上,洋溢的都是幸福的笑容 。

这笑容当中又有点心酸,并不是因为自己正在经历的低谷,而是因为觉得亏欠。

结婚的时候,在单位上摆了几桌,钟援朝原打算把父母接过去,何秀灵以亲戚住不下为由拒绝。

钟援朝考虑到两人刚结婚,不能为这种事争吵,再加上何秀灵承诺,婚后会跟钟援朝回老家去看看,所以没有接父母上去。

后来两口子回老家的那天,家里杀了猪,整个队里的乡亲全都来道贺,父母说,何秀灵是城里的姑娘,见不惯乡下的地方,让她老老实实地坐在堂屋里,不用去敬酒,别踩了一脚的鸡屎。

在老家待了两天,何秀灵就以学校课紧为理由回了湖城。

之后,她再没回来看过钟援朝的父母,当然,也不准钟援朝接父母去湖城。

老家与江南平坦的田野有所不同,四周都是山,山坳坳里的田与土也不平,在这里以看到勤劳的农民把田土归置得平整,庄稼如同拉线播种。

这让有过军旅生涯的钟援朝看着极其养眼。

刚刚才建好没几天的机耕道上跑着手扶拖拉机,放在三十年后恐怕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

几个刚刚放学的小屁娃娃提着帆布打的包包吊在拖拉机的尾斗后面,凭着胆大可以少走几里路。

正赶上收麦子和油菜籽的时候,田野里一片忙碌,有人在割,有人抱着成捆的麦子朝方形的大桶当中打……

用击打的方式,将沉甸甸的麦穗分离成粒落进筐中,原始又朴实的耕种方式。

另一边菜籽杆收割之后全都铺在了晒席上,要晒上两天,变得干脆后,再来拍打……

经过水渠,隔着两口池塘,看到不远处的土房子,离房子不远的田里,几个躬着身子的身影正干得热火朝天,只能容一人通过田坎上,被两筐沉重的麦子压得上下晃悠的扁担正十分有节奏地跟着那个年迈男子平稳前行。

这一刻,钟援朝的眼眶有点湿,朝那身影捧着手大喊,“爸!”

那身影愣住的一瞬间,钟援朝激动了,开始深呼吸来控制情绪,生怕三十岁的自己在这个地方哭得像个孩子。

那道身影缓缓转过头来……与钟援朝相距两三百米……

然而一道沙哑熟悉的声音在钟援朝的耳边响起,“那个是你弟弟!”

钟援朝哆嗦了一下子,扭头看着亲爹就在自己的身边,尴尬得想跳渠!


“你给老子久了不回来,连你亲爹你都认不到了!”

钟富甩了钟援朝一个白眼,然后背着手顺着机耕道朝家的方向溜达着。步履轻快了些,背着的手还在不住地晃悠,嘴里能听到轻快的曲子。

这是一个父亲对游子归家时才会出现的喜悦。

刚才的乌龙很快让钟援朝再次沉浸在从天人永隔到重逢时喜极欲泣的情绪当中。

钟援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赶紧追在父亲的屁股后头去了。

“老二今天才二十六,怎么跟个老头子似的。”钟援朝笑了笑,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包利群,给老爷子散了一支。

钟富远远看了一眼正朝这里狂奔过来的老二,年纪轻轻的就被扁担压塌了腰,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从田坎上扛着箩筐扁担正收工的乡亲此时见了钟富,一边叫着“书记好”,一边热情地招呼着钟援朝。

“援朝回来啦!”

“媳妇没跟着回来?”

“有两年没见到了哟,援朝出息了,现在在外面当大官了。”

钟富是大队书记,一辈子都没什么私心,有好处摆在面前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家人,而是把机会让出去,生怕让人戳着脊梁骨说闲话。

这使他成了大队上最德高望重的人。

这也让刚恢复高考那一年,大队上唯一一个推荐上大学的机会被钟富直接安排给了别人,而不是便宜他的亲生儿子钟援朝。

这才有了钟援朝后来当兵提干这件事情。

“舅婆婆……”

“表叔……”

“彭二爹……”

农村里住在一个队上的乡亲总有特定的称谓,如果自己不是长辈,那么周围全都是长辈。

钟援朝一边热情地回应着这些长辈们,一边给他们散烟,且心虚地接受着他们的吹捧。

对于他们来说,能够走出这个村子到城里去看看,就是一种成功,更别说是在城里都能当官的钟援朝,这个被他们看着从穿开裆裤长大的青勾子娃娃,现在比他爸还厉害。

老书记钟富的腰杆挺直了些,为自己有个这么出色的儿子而骄傲,虽然他嘴上不说,但身体上的细节却显得很诚实。

钟老二本来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冲到大哥面前的,没想到他们家的土狗比就钟老二跑到快。

“短命的”冲到钟援朝的面前,就开始围着钟援朝打转,前身微低,屁股略高,摇着尾巴嘴里还发出哼哼叽叽的声音,像是臣服的姿态,也似思念的娇嗔。

对了,“短命的”就是它的名字。

钟援朝蹲下去摸“短命的”,这家伙索性往坑洼不平的路上一躺,就把自己的肚皮给露了出来。

钟老二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大哥的面前,“短命的耳朵尖得很,在院坝里睡瞌睡,一听到你的声音,比吃屎还跑得快!”

这个就是二弟钟打印,他口吐芬芳……钟援朝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没它跑得快,吃屎都赶不上一口热呼的!”

嚯嚯……

钟打印笑得全身乱晃,“大哥,你可别摸它,身上有隔蚤(跳蚤)。”

吓得钟援朝拍拍手,张开怀抱跟这个好多年没见的二弟来了一个熊抱,再说上一句,“有隔蚤就兄弟俩一起被咬。”

钟打印本来挺激动,吓得又赶紧把大哥推开,你一拳我一拳的打闹。

父子三人在村民的目光相送和议论声中回了自家的院子。

钟援朝没急着进门,就急忙往自家的田里走。

母亲叶蓁正在收农具,包裹得极其严实的三妹钟晳颜,直勾勾的看了钟援朝很久,能看到眼神从呆滞慢慢变成喜悦,然后扯着嗓子喊,“妈,大哥回来了。”

身为文化人的母亲,就算在是务农,也能看出点不一样的气质,比如有条不紊,又比如总是云淡风轻。

她转过头来看到钟援朝的时候,眼神温柔,笑容逐渐爬上满是皱纹的脸。

这一刻,钟援朝努力控制的情绪终于是绷不住了……

这一年,钟援朝三十岁,在田坎上哭得像个孩子。

原来这时的母亲叶蓁已经老得不像个样子。

曾经没来得及反思的钟援朝这一次终于赶上了,终于有机会弥补曾经那些遗憾。

钟援朝最遗憾的几件事:

一,所有心思全都扑在了仕途,没来得及尽孝,父母先后离去。

二,没有在该放手的时候放手,让自己憋屈了一生。

三,一直没能有个孩子。

所以在面对母亲的那一刻,钟援朝的情绪很难把持,这是重来一次的喜极而泣。

也是为上辈子追悔莫及的眼泪。

母亲温柔地抹去钟援朝的泪水,“走,回家,妈给你做饭。”

简单的一句话,饱含的却是无穷无尽的心疼与慈爱。

钟晳颜抢过母亲手里的农具,一把扯下包裹着脸上的纱布,露出那张清秀的脸蛋,爽利地说,“妈,今晚我来做饭。”

一来是心疼母亲。

二是为欢迎大哥回家。

在父母面前,这个妹妹永远都这么懂事。

一行人刚进院子,老书记本来站在院子口上迎着大儿子,看到他们回来的时候,生怕让大儿子发现他似的,扭头又进了院子,装作莫不关心的样子。

等到钟晳颜前脚一进院子,钟富的目光盯着空地上,没头没尾地说,“杀只鸡,灶屋里墙上挂的腊肉取一块下来……”

“短命的”听到一家之主发号施令,飞起来将院坝里没关的鸡摁翻在地,拿嘴将它衔住不咬,邀功地摇着尾巴。

钟晳颜嘴一撇,我们在家累死累活都几天也赶不上一顿肉吃,大哥一回,又杀鸡,又煮腊肉的……

想吃鸡,想吃肉?哼!吃个屁!钟晳颜心里开始憋坏。

钟援朝被叶蓁拉着手刚进院子,钟晳颜反口就问,“大哥,大嫂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我惹你了?钟援朝心里吐槽,脸色也变得不怎么自然起来。

刚刚准备进屋的钟富也愣在高高的门槛外等着钟援朝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纸是包不住火的,钟援朝也没打算隐瞒,深吸一口气,说 ,“爸,妈,我跟何秀灵……离婚了!”

嗯?

父母、钟打印、钟晳颜的目光一同落在钟援朝的脸上,有质疑,有惊讶,有安慰,当然也有愤怒。

钟晳颜小声嘀咕地问一句,“爸,还杀鸡不?”

钟富的声音都是从牙缝当中挤出来的,“杀个锤子!”


“短命的”尾巴夹得紧紧的,放开了那只本来要死的鸡,缩到一边。

“我去煮面!”

钟晳颜哆嗦了一下子,委屈地看了看母亲和大哥,心想,早知道就吃过夜饭再问了。

母亲安慰地摸了摸钟援朝的脸,“这两年,苦了你!”

看了一眼愤怒的钟富,钟援朝相信是因为自己离婚给老钟家丢了人,也可能会让他这个大队书记在队上抬不起头。

毕竟这年头离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妈,我去帮帮老三!”

这是早年母子形成的默契,每当钟援朝惹父亲生气的时候,都由叶蓁出马来安抚钟富的火气。

“儿子两年没回来,你说说你发什么火?”

叶蓁给钟富倒了一盅水,滚烫滚烫的又下不了嘴,拿个碗在盅盅和碗之间来回倒,自己试了试水温这才把水递过去。

“援朝和秀灵两人肯定是碰到问题了,才离婚的。”

“老大三十了,在田坎上才看了我一眼,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滚,这是要受多大的委屈啊!”

原本正在火头上的钟富惊讶地看了媳妇一眼,又埋着头看了看盅盅,再喝口水,把儿媳妇从进门那天的表现到如今的情况都仔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叶蓁温柔地说,“她们家是当官的,老大哭得那么凶,十有八九是不舍得,这是他们家逼着老大要离呀。”

“别人心疼女儿,我们也要心疼儿子。”叶蓁将手放在钟富的肩上轻轻捏了捏。

有道理,也有请求。

正竖着耳朵听外面动静的钟打印垫着脚尖来到大哥面前,“消气了,消气了,也只有妈能劝得住爸。”

钟援朝正在逗狗,劝不劝得住,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钟援朝本来也没打算瞒着。

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止钟援朝再见到父母弟妹的喜悦,挨骂也高兴。

“坐下!”钟援朝朝短命的下命令。

短命的就坐下。

“趴下!”

短命的就趴下。

钟打印崇拜地说,“这个畜牲在家里谁的话都不听,大哥你一回来,它就服服帖帖的,跟人一样。”

正在往锅里丢挂面的钟晳颜“呸”了一口,“有本事,把你媳妇也训得这么听话!”

钟打印在大哥面前很怂的,但是对妹妹又很凶,“死丫头你给我闭嘴,什么媳妇,大哥现在没媳妇。”

“你再说,看我不大嘴巴……你把刀放下,好好说!”

“哼!”钟晳颜放下菜刀哼了一声,然后说,“我们俩是双胞胎,莫一天到晚的以为自己是我哥。”

钟打印说,“我比你先出来!”

钟晳颜说,“谁先出来还不晓得呢!滚去放调料!”

钟晳颜很生气,应该是为了大哥离婚这件事。

骂骂咧咧地说,“你在城里站稳了……”

“还以为可以去找你。”

“结果你一结婚,爸妈死活不让我去找你,怕我影响你和大嫂的关系。”

“结果你还是把婚离了,那这几年的时间不就全耽误了?”

钟援朝明白,钟晳颜的心野,一直想到外面的世界去闯闯。有他在的城市,对妹妹来说就是在那里的靠山。

从何秀灵嫁进钟家的那一天起,母亲就知道这个儿媳妇在城里娇生惯养的,是一定不会愿意让儿子老家的亲戚去打扰他们的生活的。

钟晳颜几次想去湖城都被母亲拦下,让她死了这条心。

连她说想去粤东打工,母亲也不放她走,生怕她转头就去了湖城。

在钟晳颜看来,她就是被大哥娶那个城里媳妇给耽误的。

死丫头,当着爸妈的面这么懂事,背着爸妈,连装都懒得装了……钟援朝对自己这个亲妹妹的心眼还是很熟悉,小手段一个接一个,是个狠角色。

面条煮好了,钟打印先端了两碗出去,钟援朝也端了两大碗出去。

大家坐上桌的时候,钟晳颜欢快地跑出来,“大哥,你吃我这一碗,我给你加了猪油的,香得很。”

看看,刚才还在灶房里苦大仇深,一出来,脸变得比翻书还快,这才是个干大事的样子。

之后几十年的生活,早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既然钟援朝回来了,自己要换条路走,弟弟妹妹,也不能落空吧?

“嗯……”短命的嘴里发出了不情愿的声音,吧唧着嘴坐在条凳边上,眼神里更多的是失落,原本今晚能捞到鸡骨头吃的,这下只能吃面了。

钟晳颜把锅里煮多的面条果然倒给了短命的,他飞快把嘴塞进破烂的盆子里一阵乱捅!

老书记钟富的脸还是很臭,母亲却温柔地看着钟援朝,眼神中有关心也有心疼。

钟援朝终于在吃饭之前,还是忍不住地说了一句,“爸,妈,老二,老三,我跟何秀灵离婚,他们家这个时候恐怕还在放鞭炮庆祝呢,我们为什么要这么难过?”

钟富愣了一下,他原本就觉得离婚这件事情是钟援朝的错,可是听到钟援朝这话,再结合媳妇刚才说的,这日子本来就是何秀灵不想过了,才闹到这个地步的。

人家欢天喜地地庆祝离婚,自己却在责怪儿子,对儿子多少是有点不公平的。

不过父亲这一辈的人,就算觉得自己的做法欠妥,也没有认错的先例。

不过他们表达这件事情过去了的方式倒也简单,把那军绿上衣口袋里没抽的利群过滤嘴香烟叼在嘴上,划燃火柴点着。

钟打印吃错了药一般,从屋子里翻出一挂鞭炮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给点着,噼里啪啦一通乱炸,他捂着耳朵冲回堂屋邀功地看着大哥 。

“我们也放鞭炮庆祝!”

钟富气得差点没背过去,脚上那双已经露脚趾的黄胶鞋抄起来就追打这个混账东西。

外面一阵急促的奔跑声过后,一道人影冲进堂屋,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出什么事了,家里怎么放鞭炮了……大哥?你回来了?”

这个和钟援朝长得有几分相似,脸上带着几分稚气的青年就是钟援朝最小的弟弟,钟胜利。

听说二哥放鞭炮,钟胜利甩着白眼,“二哥,我看你是癫了,家里死了人才晚上放鞭炮,难怪爸要打你!”

钟胜利扔了手里的书袋子,一把将钟援朝抱得结结实实的,“大哥,我想死你了!”

钟援朝缓缓地抬起手来,拍了拍他的背,千言万语这一刻也就化成了最简单的一句话,“还没吃饭吧?”

钟胜利重重地点头,朝钟晳颜看去,“二姐,我的面呢?”

钟晳颜说,“鬼晓得你要回来,刚才剩了一碗,倒去喂狗了!”

钟胜利:……

老书记在骂骂咧咧。

叶老师温柔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儿女。

钟晳颜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恐怕是在打着小算盘。

钟打印挨着骂,也会像个憨批一样的笑。

钟援朝点了一支烟,这一次,他明白,这就是家庭的温度,看得见,也摸得着。

这一次,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吧!


解决了婚姻问题。

享受了家庭所带来的温度。

钟援朝现在要考虑的就是事业。

守护家庭,再也不愿意分开,这也就意味着钟援朝要更强大。

强大需要有两个特点:

一,有钱!

二,有很多的钱,多到可以影响局部的局势。

这样的话,就可让父母,让弟妹们都聚在一起。

家族企业这四个字,很快地涌上心头。

钟援朝的脑海当中开始盘算着1988年可以做些什么?好像做什么都能赚不少吧?

那么,第一桶金又该怎么获得呢?

去深城?股票认购还有两年呢。

去南岛?房地产这个东西一直都是钟援朝深恶痛绝的东西。它是压垮钟援朝跟何秀灵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掏空国人未来三十年钱包的罪魁祸首。

钟援朝不打算碰它……当然,也没钱碰它。

那么,还可以用怎样的方式来赚取第一桶金呢?

钟援朝很快把目光放在了校办企业上,而且机会就摆在眼下。

“大哥,你还没睡吧?”

钟打印小声问了一句。

钟援朝说,“睡了!”

“屁,你要是睡了,还能说话?”

钟打印很聪明的样子,“大哥,你不会还在想那个女人吧?”

“大哥这么厉害,以后一定能当大官的。到时候找什么样的媳妇找不到?”

“大哥到时候给我们找一个漂亮嫂子,最好是有妹妹的那种,然后让大嫂把妹妹介绍给我,嘿嘿……”

这个兔崽子想得倒挺美。

“大哥以后在单位的日子不好过!”同样没睡着的钟胜利突然冒了一句。

钟援朝身在湖城,身在企业争权夺利的旋涡里,知道这些规则很正常。可是一个正在读高三的学生,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不知道人情世故的前提下,能说出这样的话,这就不是普通的厉害啦!

“为什么不好过?大哥是军人出身,立过功,又是干部,以后还不得一级一级地升上去?”钟打印表示不服,“你青勾子娃娃晓得个锤子?”

钟胜利也不跟二哥争,自顾自地说,“何秀灵跟大哥离婚不是一两天做的决定,她是得到她父母的支持,才这么坚决。”

“离了婚,就一定会被说三道四。”

“大哥就在何秀灵她爸的眼皮子下面晃,人家想方设法都要把大哥踩下去,只要何秀灵她爸一天还在当主任,大哥就一天也翻不了身。”

就是这么个道理!钟援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钟打印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大哥,老四说的是真的?”

“睡吧,明天还干活呢!”

钟援朝的话语当中也透着一点无奈,崛起是必然的,在何秀灵他们一家子的面前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是必然的,让他们一家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就这么飞黄腾达,他们心里该多难受啊?

钟援朝摇头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想装逼,可是剧本是这么安排的,能怎么办?

……

清晨的湖城,有着别样的温婉。

无数的自行车穿过小街小巷,电车支着长长的架子搭在电线上驶过街道,坐在车内的人如沐春风,满是对生活的热情与向往。

湖城罐头厂的广播里,激情澎湃的国家之声播音员将一个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播送给全国人民,这应该就是最早的心灵鸡汤。

工人们三三两两地从食堂走出来,有的去买菜,有的提着早饭回家。

何秀灵提着早饭回家的时候还有那么一点不满意,以前都是钟援朝去打早饭。

离了婚回了娘家,这一切就变成了她的事情。

而她的弟弟却还在床上赖着不起,何秀灵生气地往桌边一坐,黑着脸撕扯着糯米团子往嘴里塞。

父亲何贵洗了把脸坐了下来,选了一个葱油饼。

何秀灵本想板着脸不理父亲的,奈何她有事相求,期间忍不住多次朝父亲看去。

何贵知道她有话要说,也没主动问。

“爸,能不能把钟援朝调到别的地方去?”

“调到哪里去?”何贵问。

何秀灵说,“我不管,你说我都跟他都离了,还成天到晚的在学校一起办公教书,叫什么话嘛?”

“爸,我求你了,把他弄走吧!”

何贵顿了顿,重重地出了一口气,“你那个相好不是要带你去美国了吗?”

“在不在一起办公有什么关系?”

何秀灵激动地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要是他回国到学校,万一再和钟援朝碰上,那得多尴尬?”

“爸,你就算为了我的幸福,帮帮我吧!”

何贵恼火地想,这个钟援朝真就是破罐子破摔了,得罪了厂长不低头,和老婆离婚不挽留,这是打算一路走到黑,不给自己留退路?

何贵原本的打算是钟援朝只要不跟何秀灵离婚,等这一任厂长退了,何贵再帮钟援朝活动活动,重新回到厂里,以后的前途也是能够得到保障的。

谁想,这小子吃了秤砣铁了心。

“钟援朝得罪的是厂长,把他弄到学校去也是厂长的意思,这个谁都改变不了……”

何秀灵委屈地一瘪嘴,快哭的时候,何贵再说,“不过去学校,也未必就是教书,我一会给他们校长打个电话,把钟援朝弄去搞后勤。”

何秀灵虽然对这个安排并不是特别的满意,但是想到以后不会经常看到钟援朝,心里总算好受一些了。

何贵明白厂长的意思,从去年开始,罐头厂的效益好像出了点问题,要把厂里的一些下属单位给划给地方,用这样的方式来减轻企业的负担。

学校首当其冲,钟援朝被调到学校,算是流放,也是抛弃,钟援朝的企业干部身份,也算是到了头。

不识抬举,就只能当落水狗,何贵的电话在上班的时间打到了厂办子弟校当中,他选择落井下石。

……

何秀灵他们一家子知道捧不起钟援朝的时候,已经决定把他踩下去。

不是夫妻,就是仇人。

当然,钟援朝并不知道这一切。

他还乐呵呵地铲着锯沫面把院坝里的鸡屎给盖起来,然后拿洋铲给铲掉。

钟打印在盆子放了一块石头,加了水,“滋滋”地冒起白烟来,石灰石化成石灰粉,少许混于水,沉淀后,用石灰水来给蚕房里消毒。

钟胜利去二爸家里牵牛去了,今天要把田犁出来。

钟晳颜招呼道:“吃早饭,大哥。”

大家的碗里都只有一个蛋,钟援朝却有两个荷包蛋,钟晳颜这个鬼丫头肯定是有事相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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