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良在车辕上偷眼看里面,车门前还挂着一重横格青竹帘,丁良隔着细青横格看了看那郑氏女子的窈窕背影。她腰肢柔软,很安静地靠窗跪坐着,乌发如溪流轻淌在她的粉绫子裙和蓝纹地垫之间,点点落红花瓣隔着青竹帘子缀住了她的发丝,静谧而又美好。
果然是一位难得的美人。就是心思深了些。丁良倒不担心公子叫这美人给哄骗了,这样的事绝不可能,但眼下这情形也不像是这美人被公子哄骗的样子,眼看着公子取了车里一条备着的金牡丹锦缎女子披风,递了过去,那郑二娘像是闭着眼没理会的样子,他就听到公子用了他以前从没有听过的柔和声音,劝说了一声。
柳梢划过水面:
“好些了?呆会就要坐船了,别吹了风才好……”
丁良震惊于公子居然像女人一样婆妈唠叨,还在不停在劝说着,“听说你身子不好。这披风今日才从柜里叫人捡出来,本来是送给母亲,乳母说好是好,却叫我留着。没人用过。”
眼看着他抖开了披风,她接过去,她还在笑着:
“东西是好。但这般鲜艳的颜色我都不敢用,你乳母只没说,你娘看到了必要丢回给你。”
“我娘只会欢喜……”
低语呢笑中,车厢里浮动着的不是阳光,分明是似有若无的情丝。那披风就盖在了她的身上,公子还不放心,伸手捋了捋边,丁良忍笑的时候,却被傅映风回头瞪了一眼。
他吓了一吵赶紧回头,老实驾车。她却诧异,他这会儿揭了帘,怎么又不怕被人看到了?
“我有什么好怕的……”他岂能看不出她的疑惑,微微笑着,要是怕这些他早就去做驸马了,只含笑看她,“你如果不怕,我自然不在意。”
她这样的小民商女,和长公主是扯不上的,谁又认得她。更何况她还不是赵慧儿这样的正主。看着码头就在前面了,这段同车的路就要结束了,她觉得留个回忆也好,便笑道:
“我当然不怕,你才是多想呢。倒是你坐在这里,万一我的亲朋看到了,你怕不怕……”
他不禁大笑,再要逗她两句,道:
“我可以是你的表哥。你就这样说好了。你知道不知道,向上再算三四代,我们家和平宁侯府是有亲的,你以为平宁侯平白无故上门说我们的亲事吗……”
也许是被这消息吓了一跳,她突然就缩了头,藏在了傅映风的身侧。他吃了一惊:“怎么了?”
他以为她是身子不好,连忙就伸手去扶,却被她嫌弃地推开,那金牡丹披风被她胡拉,扯得连头带脸全盖上了,金灿灿一团缩在他身边。他失笑之时这时也明白她是在躲藏,而且这披风的颜色真的是是太鲜艳了些。看来她也不愿意收下做礼物了。但他眼下的注意力一半放在想哄她放心让她不要害怕,另一半却是车外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她在躲谁?
“车里是傅九?难得你也来了——快过来去我哪边咱们一起攒个春宴!我叫了官伎房里的薛美人过来唱曲,你得给我这个面子。”
飞马驶过的公子哥居然是赵一明。他是京城里宗室司寿安伯伯老大人的亲孙子。马踏春尘,四五匹赵府的骏马在车身四面绕着,马上人和傅府的家将打着招呼。赵一明他身边也跟着几名家将,都是傅映风见过的人,尤其年长些的王六是寿安伯伯府里老管事的儿子,看着赵一明长大的。
“你叫我去干什么?在美人面前抢你的风头你岂不是要和我没完。我和小孙他们约了在船上喝春酒呢。”
他横坐在车门前,挡在了她身前。她躲着听着,万万没料到在明州城里遇上了寿安伯伯府里的奴仆王六。这王六也就是三十多岁,骑着马,留着须,明摆是家将们的头目,寿安伯伯派过来照顾孙子的,但他上回路过泉州办差的时候采买了两个大食的女奴美人,是给寿安伯伯的房里人。
因为这两名女奴是郑家从大食商人手上买的,她可是特意叫这两名女奴在王六面前说了话,她亲自送了厚礼,向他打听清楚了太上皇选妃的事。
这才有机会找到门路送钱,上了宫里选妃的名册。王六必定也是记得她的。
她这几天还见过这王六的媳妇,这媳妇因为是在寿安伯伯府上侍候过老太太,进过宫有见识,人家还叮嘱过道:“将来说不定还要二娘子你多多帮衬。但你要进宫,就得小心些不要再叫人抓到话柄子,将来我们家还要沾二娘子的光……”
她这样回想着,外面还在吵闹。
“傅九,你小子车上是谁?快叫我看看——”
赵一明眼尖,马上就看到他身后的身影,都不用猜就知道必定是女子,他伸手就用马鞭挑车帘,大笑着,“我回去和公主堂姐说说,原来你是在外面有人了。”
“我能有什么人?最近我见过的不就是你的薛美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