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斯言没有答话,而是脱下了白大褂,拎着洛城第一医院专属的小药袋,默默地离开了洛城第一医院。
沈斯言第一时间回到了家里,他靠在后院的桃树下,一瓶又一瓶的喝着酒,企图用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经。
一年前沈斯言亲手栽下的那棵桃树,如今已经长高了不少,甚至已经开始长出了花苞,但沈斯言抚着那桃树的新叶,心中却只剩悲凉。
在家里浑浑噩噩地待了一周后,沈斯言收拾了行李前往海滨市,他想再去那个苏晚夏牺牲的地方看一看。
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海滨市已经完成了灾后重建。
一年前还是满地废墟的海滨市,如今又再次高楼苏立。
沈斯言去到了苏晚夏当时坠机的那处海域,直升机的残骸早已沉入深海,半点看不出曾经发生过飞行事故的影子,入目处皆是一望无际的蓝。
有不少的孩子在临海的沙滩上嬉戏打闹,但沈斯言却高兴不起来。
如今海滨市的一切都回归了正常,就仿佛那一场海啸和那一场地震从未发生过。
如果不是苏晚夏真真切切的离开了他,沈斯言几乎要以为那一切是一场幻觉。
沈斯言沿着海边一路向前走,便走到了一处村落,这处村落好像离他当初掉落的山头不远。
走进这处村落,沈斯言才发现,这里的房屋没有新建过的痕迹,想来是这处村庄地势很高,当时没有受到海啸的波及。
如果苏晚夏当时和他一起弃机而逃,想必那夹直升机就会掉落在这村庄附近,那这座躲过了海啸和地震的村庄,便会因为直升机爆炸引发的火灾而消失殆尽。
如此一来,苏晚夏确实是在没有人知情的情况下,凭借一己之力,挽救了全村人的性命。
沈斯言走进村庄逛了逛,发现这里的风景很好,大多数村民都以捕鱼赶海为生,空气中都飘着一股咸咸的海水味。
但沈斯言身为医生,第一时间便发现,这么大个村庄竟然连一个像样的诊所都没有。
只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医务室,里面的医生不过是懂一点皮毛的村民。
沈斯言有些震惊,海滨市并不穷,但没想到这里的村庄的医疗条件竟然如此落后。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沈斯言便做出了一个决定,他想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给村里的村民义诊。
于是他联系了村长,想要辟出两间房作为他义诊的场地。
沈斯言想要为这些苏晚夏拼了命去保护的村民们做一些事情。
善良淳朴的村长一听有医生要免费给他们义诊,别提多高兴了,立马就叫了村里几个青壮年男性女性给沈斯言收拾出了两间空屋子。
沈斯言也着人运来了基础的医疗器械,于是他就在这住了下来。
村里的村民听说有洛城市的名医在村里免费义诊,纷纷上门来问诊。
沈斯言义诊开始的头几天,简直是从早忙到晚。
海滨村的村民大多是一些老人妇孺,医疗知识有限,有个头疼脑热的便都来找沈斯言瞧瞧看看。
还有的人,因为在村子里待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光鲜亮丽的城里人,所以感到稀奇,也跑来围观。
因为沈斯言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所以引得村里人都来好奇的围观。
但好在村民们大多都是善良淳朴之辈,并没有恶意,所以沈斯言也不好阻拦。
一周之后,新鲜感过后的村民们大多都认识了沈斯言,不再没事找事的去沈斯言的义诊处围观,于是沈斯言的任务总算轻松了起来。
今天一天都没有什么病人,沈斯言看今天天气好,本想早早地关了门去海边看看日落,却有一个大妈跑了过来,阻止了沈斯言关门的动作。
“沈医生,沈医生!等等!”
沈斯言停下了锁门的动作,回头一看,是村里最热心的邵大妈。
见邵大妈脚步急促,想必是有什么急事,于是沈斯言询问道:“出什么事了,邵大妈。”
邵大妈急匆匆地停下了脚步,抓住了沈斯言的手腕,语气很急:“沈医生,我家姑娘刚刚劈柴的时候不小心割伤了手,你能跟我一起去看看吗?”
听见邵大妈的话,沈斯言赶紧应了声,他拿起了急救箱便跟着邵大妈朝邵家跑去。
期间邵大妈体力不支,要在原地休息,于是沈斯言便自顾自地朝邵家跑去。
跑到邵家门口,见屋门虚掩着,沈斯言便推开了门,试探性地喊了一句:“邵小姐?”
可直到沈斯言推门进去后,看见那个坐在院中抓着受伤的手的女人时,却愣在了原地。
因为此时那个低眉顺眼的女人,分明是苏晚夏!
沈斯言愣在了原地,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那个被他称作“邵小姐”的女人,此时听见了响动,却抬起了头。
沈斯言对上了她的眼神,却明显能感觉到,面前这个和苏晚夏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分明是一副不认识他的神情。
苏晚夏抬头看向沈斯言,声音冷淡,询问道:“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虽然这普通话染上了些许海滨市的方言音调,但沈斯言还是第一时间听出来,这分明就是苏晚夏的声音。
苏晚夏,他的晚晚竟然没死!
此时邵大妈也赶到了邵家门口,见沈斯言呆站在原地不进去,她有些奇怪的催促道:“沈医生,你在这傻站着干什么呀!快进去给我家姑娘包扎呀!”
沈斯言这才如梦初醒,快步走到苏晚夏面前,颤抖着声音唤了一句:“晚晚……”
苏晚夏显然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歪了歪头,问道:“医生,你在说什么?谁是婉婉?”
见沈斯言迟迟没有动作,邵大妈急吼吼地上来拍了沈斯言一巴掌,“沈医生,快点治呀!”
苏晚夏有些无奈的看向邵大妈,说道:“邵妈,我说了,我这是小伤,不碍事的,你非要去请医生来。”
邵大妈反驳道:“怎么是小伤?你看你割了那么长一道口子!出了那么多血!十指连心,我看着都疼。沈医生,你赶紧给我姑娘包扎一下。”
沈斯言这才注意到苏晚夏流了满手的血,他虽然有一肚子的疑问想问,但也知道现在并非是问这些问题的场合。
沈斯言打开了急救箱,从里头拿出了消毒的碘酒和纱布,坐在了苏晚夏身旁。
看着苏晚夏不断流血的手,沈斯言感觉自己的心都揪起来了。
他拿出纱布,轻轻地替苏晚夏擦拭了流得满手的鲜血,轻声道:“晚晚,你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疼。”
苏晚夏“嗯”了一声,随后冷不丁冒出一句:“我不叫晚晚,这位医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沈斯言明显有些愣住,但看着苏晚夏这副清明的样子,确实像不认识他的样子。
沈斯言猜测苏晚夏应该是坠机后撞到了头,颅内的淤血影响了记忆区间,所以才让她忘记了以前的事。
于是沈斯言只好顺着苏晚夏的话,说道:“抱歉,我有些失态了。”
沈斯言轻轻地拉起了苏晚夏血流不止的手,满眼心疼地用纱布擦拭掉了流出来的血液。
伤口不算深,但那伤口面积很大,从无名指的指节处一直蜿蜒到了手背上。
十指连心,这样的伤口怎么会不痛,苏晚夏的数根手指都因为疼痛而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但她面色如常,愣是没有喊一句痛。
沈斯言的动作极其温柔,但邵大娘还是站在旁边一脸心痛的叮嘱:“沈医生,你一定要轻点啊!”
沈斯言没有应声,而是抬头看向了苏晚夏,轻声道:“等下消毒和上药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我会很小心的。”
苏晚夏没什么情绪的“嗯”了一声,仿佛受伤的人不是她一样。
沈斯言用镊子夹起浸泡满了碘酒的棉球,在苏晚夏的伤口上轻轻擦拭。
碘酒咬得苏晚夏的伤口生疼,她的手忍不住颤抖了好几下,倒吸了一口凉气,真的好痛。
疼得她皱了皱眉,一抬头就对上了沈斯言的眼神,那里面有苏晚夏看不懂的心疼和担忧。
苏晚夏不明白,沈斯言只是个医生而已,为什么会用这样饱含情绪的眼神看着她,难不成沈斯言对每一个病人都是这样的吗?
沈斯言的手法很娴熟,抹上了药后便给苏晚夏的手缠上了好几圈纱布,随后又用医用胶带固定好了纱布。
做完这一切后,苏晚夏这才说了一句谢谢。
眼前的这个男人长得极好看,他身上出尘的气质和这个贫瘠村庄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他坐的凳子甚至还有木材的毛边,但就是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条件,都因为他的到来而显得高级起来,这可能就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高贵吧。
见沈斯言替苏晚夏包扎好了伤口,邵大妈也露出了笑颜,她熟稔地拍了拍沈斯言的肩膀,说道:“多谢沈医生,今晚就留在我家吃个便饭吧?”
邵大妈的确是好心,但她本来以为沈斯言这样的城里人,应该是不愿意留在她们家吃这些农村的粗茶淡饭的。
可没想到,邵大妈刚说完,沈斯言便同意了。
于是邵大妈笑眯了眼,说道:“好!那我现在就去做饭。阿夏,你在这儿陪沈医生说说话。那个砍柴的刀你就放那儿别收拾了啊,小心手。”
邵大妈的声音在院子里消散后,便只剩苏晚夏和沈斯言二人在院子里相对而坐,有些安静。
沈斯言的眼神就没离开过苏晚夏的脸,苏晚夏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于是起身想走,“那个……沈医生是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只是苏晚夏人还没完全站起来,就被沈斯言抓住了那只没受伤的右手,制止了她想要开溜的动作。
苏晚夏觉得,面前这个陌生的医生实在奇怪。
哪怕是想要制止她,平常人顶多抓住她的手腕,或者是小臂,哪有人直接牵住她的手的!
要不是见邵大娘对沈斯言如此信任,她几乎要以为他是个登徒浪子。
沈斯言牵住她手的力道并不重,但却握得极紧,甚至他的大拇指还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婆娑,苏晚夏只觉得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别走,阿夏……我不喝水。”
苏晚夏有些无奈,只好坐了回去,随即将自己的手从沈斯言的手中抽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苏晚夏总觉得沈斯言好像在回味刚刚牵她手的感觉。
苏晚夏不是个话多的人,此时和陌生男人相对而坐,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倒是沈斯言先开了口。
“你叫阿夏?夏天的夏吗?”
苏晚夏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阿夏的夏,也是晚夏的夏,听见这个答案,苏晚夏能感觉到面前的男人露出了高兴的神色。
“阿夏,你并不是邵大妈的女儿对吧?你们可长得一点儿也不像。”
苏晚夏张了张口,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倒是此时正端着刚刚炒好的小菜走出来的邵大娘接过了沈斯言的话茬:“是啊,沈医生,阿夏是我一年前在海边救下的。”
“我那天早上赶了个大早出去赶海,就看见有个人躺在沙滩上一动不动。”
“我也不知道她是遇上什么事了,一个人晕倒在海边,浑身是血。我当时还以为她死了呢!我大着胆子去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还有气,于是我便和几个村民一起把她救回我家里来了。”
“当时我见她伤得太严重,还高烧不退,我们村子里又没有医生。当时我还是跑到镇上请了个医生回来给阿夏看病的呢!”
“那个医生还是外地的,好像是什么洛城市来援助我们这里洪灾的?是一个小姑娘,给阿夏包扎了伤口还留下了一大堆药,后来又急匆匆地赶回镇上援助的。”
“那个小姑娘医术可好啦!当天晚上阿夏就退烧了,第二天一早就醒了。”
“不过阿夏撞到了脑袋,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叫阿夏,其他的事情一问三不知。老伴去得早,我正好也没个一儿半女的,所以就把阿夏留在我家跟我一起做个伴。”
“哎,也不知道阿夏是怎么一个人昏倒在那里的。不过我看阿夏的口音不像我们海滨人,我猜她可能是来我们这旅游的游客,结果被海啸给卷进海里去了,撞到了礁石,才一身伤。还好人没被浪给卷走,不然就和我老伴儿一样没命咯!”
“哎唷,那次地震和海啸简直吓死人了!不过我们村子地势高,没受到波及。但我看那些灾民都好可怜的,还好有那么多地方派人来支援了,不然这怎么挺得过去。”
“咦,沈医生,你好像也是洛城人吧?那时候援助我好像没看见你哦,不然我看你这小伙子长得这么帅,肯定会请你来给阿夏治病的哈哈!”
“你们洛城人心肠真好啊,先是来我们海滨支援,救助难民,现在你又跑到我们村子里来义诊。我记得地震后还有个大善人给我们这里捐了好多钱,好像也是你们洛城的人呢!”